少年去游荡,中年想掘藏,老年做和尚。这就是余华的《活着》里,福贵的一生。

远近闻名的阔少爷徐福贵迷上了嫖赌,一心想着光耀祖宗,结果他输光了家里的一百亩地。原先他昂着脖子大摇大摆别人喊他少爷,后来他笑得满脸褶子低头哈腰喊别人老爷。他的父亲摔死,母亲病死,女儿凤霞从小命苦,一场大病让她成了聋哑人,儿子有庆抽血过量死了,好不容易凤霞嫁了出去,日子好像有些起色,结果死在了生孩子,然后妻子家珍得了软骨病,病死了,孙子叫苦根,女婿叫二喜,二喜在工地上被水泥板压死,孙子苦根因为自己的疏忽,吃豆子被撑死。

结果徐福贵的一家都是被自己亲手埋了的。

原先徐家的老祖宗不过是养了一只鸡,鸡养大后变成了鹅,鹅养大了变成了羊,再把羊养大,羊就变成了牛。徐家就是这样发起来的。后来到了徐老爷这代牛变成了羊,羊变成了鹅,到了徐福贵这一代,他爱上了嫖赌,一下子连鸡也没有了,徐家就是这样衰落的。

那时徐福贵对“我”说着自己的故事,但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,他明白自己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衰落的,他比谁都清楚,可是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他也许很痛苦,很遗憾,很后悔,就像他沙哑的笑声。晚年的福贵有一头老牛,也叫作“福贵”,是福贵在经过牛市场时把它从屠刀下救出来的,这头牛和福贵一样,被喂饱过,被饿过,最后也都在脖子上抵着锋利的刀片的时候,被救过。

福贵让牛耕田,他说,“今天有庆,二喜耕了一亩,家珍,凤霞耕了也有七八分田,苦根还小都耕了半亩。你嘛,耕了多少我就不说了,说出来你会觉得我是要羞你。话还得说回来,你年纪大了,能耕这么些田也是尽心尽力了。”

福贵用那么多不存在的人和名字去骗那牛干活,同时也好像在骗自己,让自己多一份信仰。活着,无非也就是为了自己的信仰。

让我谈起“活着”,我一定是没有多大概念,我怎么知道活着究竟是怎样会更好,或者说,活着不一定要好,不一定要长久,每个人的人生路都是不一样的,所以大家“活着”才会显得有价值,这个价值很难说,不明不白。

是到了像福贵那样的年龄,回忆起跨越了大半个世纪的故事,心里就突然明白了。